人的一生,其实就是在努力撰写一部感人的故事。用来书写的素材,便是生活中体味的故事。而阅读又总有一些奇妙的契机,使我们在很短的时间里突然发现很多句值得珍视的话。那些具有永恒品质的言语,关于荣誉、关于勇气、关于真相、关于爱……
这是省里一医院,它座落在红墙金色玻璃瓦的古建筑群。依山傍水,可谓一块风水宝地。罗培基,普外科的罗主任,医院任主任医师。那些撞断了肋骨、断肢断肠断腿的、血流满面头烂的、植皮再造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不知经历了有多少。他的爱人也同在本院泌尿系科任科主任。干到他们这个份上,真可谓德高望重,唯一的女儿在英国求学。他们夫妻俩的工作又总是忙得不亦乐乎。在私家车像手机一样普及的今天,年初夫妻俩一合计,选购得一辆新款“尼桑”的私家车,只是交通工具而己。但爱人却很少与他一起乘车坐着回家,除了医院,至于中午、晚上,不是他在手术、就是他爱人的病人还没有处理完,加之他的应酬又比较多,偶尔罗培基在应酬中也会带上爱人,而酒桌上的一顿饭少则也是二、三个小时,听着别人的侃侃而谈,“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的一诺千金而感叹。要表现的拿捏有度、久而久之,心生厌倦,爱人也便拒绝参加这种活动,不就是一顿饭吗,简单一点不是也挺好。但这种吃喝,有时也是拒绝避免不了的事。理解他人不容易,被他人理解同样也不容易;存在了的,必然就是合理的,这就是社会。
回想做医生这么多年,总有各种各样的朋友、亲戚、同学、同事咨询问诊,帮忙的事,“病人总是不按教科书生病”,哪么好的医生对于他们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的。在每天的接触病人中,存在着大量个体化的现象。除了掌握书本上的知识外,并在实践中了解并分析个体化现象,最终掌握识别的本领。所以临床的过程不仅仅是一个授人以鱼的过程,更是一个授人以渔的过程。即要见,要积累经验,更要想,在了解的基础上寻找规律性,还要讨论,在已有的交流中获得提高,更别说罗培基他那娴熟的手术技术,为他赢得的“好医生”“名专家”的口碑。谁又能说医生之间没有三、六、九等?他已被排在等级森严的“金字塔”的塔尖。被人请着应酬,岂不是小菜一桩。然而做为一名医生罗培基并不想参加这种应酬,他实在太忙了,太累了;他没时间。但没办法,人与人的交往其实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他去参加应酬,就是给别人面子,就是看得起别人。俗话说:酒席好摆,人难请。中国人的好客,常让他有一种盛情难却。好多的事情,他也是情非所以,身不由己啊。
对病人,罗培基颇有同感;每天看病的人很多,住院的人也很多,他掌管的病房之间的走廊里也是加满了病床。每张病床旁都围坐着病人家属,医生和护士来来往往穿梭于病房间忙碌着,使得原本宽敞的走廊显得拥挤而狭窄。罗培基的身后却总是跟着七、八位年轻的实习医生,他们专心致知地看着他问诊查体,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偶尔也会顺着罗培基的思路询问病人一、二句。
罗培基望着跟着自己的实习医生,怀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梦想着将来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心里就暖暖的。尽管他们稚气,尽管他们不成熟,缺乏经验,但他们正做着力所能及的工作,如饥似渴地学习着临床知识。罗培基就知道在这些实习医生的眼里,如果有机会跟着他上一、二台手术,便是他们莫大的幸事了。手术中第一助手肯定轮不上他们,二助、三助他们也是望眼欲穿,若能安排某一位在手术中拉钩暴露手术视野,即便是很辛苦的力气活,也是乐此不疲,心存理解是罗主任对他们的培养。
罗培基为什么对实习医生这样关照,他带领着实习医生上上下下地穿梭于病房、诊室、手术间,难到他不知疲倦?其实不然,他比谁都理解实习这个阶段是奠定医生最关键的一步,也是医学发展的需要。很难想象如果医学生没有机会参加临床实践,那我们未来的医学会是什么样子。医学是人文精神的一面旗帜,医学教育理应成为医学生“精神成人”的摇篮。医学生感动于罗培基主任对他们形成的职业理想设计和对医学价值的分析,不管是不是冷静思考的结果,都愿意相信罗培基主任的真诚。这份力量将伴随着他们成长。
前段时间他的心情异常沉重。他收到了同行发来的一则信息,形容医护人员的生活现状;领导贵族化,医护奴隶化,病人祖宗化,人际复杂化,加班日夜化,上班无偿化,检查严格化,待遇民工化,翻身是神化,满腔热血把技术学会,当了医护吃苦受累,急难险重必震到位,上班下班终日疲惫,领导说话回回都对,工资不高还要交税,从早到晚比牛还累,一日三餐时间不对,一时一刻不敢离岗,下班不休还要开会,迎接检查让人崩溃,天天还说我们受贿,青春年华如此狼狈。的确,如今医疗执业环境不理想,医院也深陷各种矛盾的漩涡之中,但无论外部环境如何,都不能做惊弓之状或像鸵鸟入沙般愚蠢的理解。
媒体在报道中更是谈及“无证行医”的案子,矛头直指那些尚未取得执业证书的实习医生,诚然,病人治疗效果不佳,或病情恶化不治而亡,其家人心情悲痛是可以理解的。作为医生,在临床中,医生经常会碰到突发的险情。面对这样的情形,一个训练有素的医生,往往能沉住气,或请专家会诊援助,医院。“细节决定成败”罗培基觉得这话很对,他经常会在手术前观察病人的身心状态,在手术中和麻醉医生、护士讨论操作上的问题。“每一个细节都把握住了,才能保证手术的安全。而每一个细节都应该由手术医生、麻醉医生和护士共同参与。无论谁的意见,都举足轻重。”
罗培基也常常为回天无力而深感愧疚、无奈和自责。但是动辄将此归咎于医生,不知那些踌躇满志的同仁们看到这些报道,会作何感想?望着病人生病时的痛楚和无助,还敢不敢心无旁骛地和病人及他们的家属交谈吗?
一大早,罗培基醒来,看到本来遮光的窗帘边上透出一缕泛白的亮光。他起身拉开窗帘一看,原来是下了大雪。窗户下面停的车已经被雪厚厚地盖住。罗培基对爱人说:“今天得早些下楼,把车从雪里刨出来。”爱人的睡意立即一下子就全没了,动作比平时快了许多。
因为有了几天前那场大雪的经验,罗培基拿上了家里的笤帚。楼下的汽车一辆辆静静地趴在雪堆里,车顶上的积雪约有20厘米厚,比前几天那场大雪要厚上一倍。
罗培基先热上车,再用笤帚上下扫动,用了十几分钟才把雪从车身上扒拉下来。其实也就是看得见玻璃而已,车顶上的雪,罗培基实在没有力量扫下来。爱人一边又催促他:“好了。好了。”
罗培基把车从居住的小区开上主路不算太艰难,多亏有更早出行的汽车已经开辟出两道车辙。主路因为有汽车不断地驶往,白白的雪已经被压成了泥浆。
就这样罗培基的车从主路上慢慢腾腾开着行驶,车速非常低。路面也显得非常拥挤,但车流是一直向前移动的。可是到了上立交桥的时候,车几乎停滞不前了。没办法,罗培基和许多的车都停在了坡上。
以为是前面有了事故,加上早上急着上班,大家都打开车门下来看是怎么回事。原来前面一段坡路,路面结冰,好几辆车加速时只看见车轮不停地空转,不仅不向前走,有时还向下打滑。这种情况确实有些危险,因为一辆车因为打滑,己横在了路面上,车头距护拦只有几厘米。而对于后面停滞的车来说,是一辆车紧埃着一辆车的车屁股。有几位好心的男车主,急忙下了车,帮忙推挡在最前面的三四辆汽车,打开了一条通道。
罗培基坐在车里,成了既得利益者,他挂上一档,左脚慢慢踩油门,右脚小心地压着离合,双手小幅度地扭动方向盘,把车弯曲着向前开动。
情况没有那么糟糕!罗培基顺利地通过了那段打滑的坡面,驶进了市内少有积雪的路面。
他的爱人忍不住称赞:“培基,你真棒!”
罗培基笑了笑,其实他的手心里已经紧张的出汗了。这是开车以来,罗培基第一次在下大雪的路面还没有清理时,把车开出来,内心里他觉得担负着爱人上班的任务。
医院,罗培基与爱人分别后,各自往病区走去。
你要看着我,因为只剩此刻。什么都别说,就让我坠落……一阵深情敦厚的女中音,从罗培基背着的挎包里传出。这是罗培基手机的铃声,他的爱人刚刚从网络上下载的。距说是一首非常流行的韩国歌曲,好像歌名叫“火花”,听起来挺浪漫的。
爱人喜欢的,他、罗培基也必须要喜欢。真有点不讲理,可夫妻俩之间何有理可讲呢?
罗培基从挎包里掏出手机接听:“噢,什么?怎么了?谁出事了?”
罗培基的神情一下紧张了起来:“苏晨楷,知道了。噢、噢……这样吧,请尽快往我这里转,不要耽搁。嗯,这里的一切由我。好,就这样。”
接听完手机,罗培基快速地往病房走走。边走又边把电话打给了老同学,师勇俨。
罗培基到了病区他的医办室,立即脱掉了熨烫得笔挺的西装,白衬衫被经典的领带点缀,更显他温文儒雅由内而外散发的独特的男性魅力。他换上白大褂,与医护人员一起到医生值班室进行交班。业务副院长师勇俨此刻也到了,来参加骨科的统一交班。他冲着罗培基点了点头,他与罗培基主任同毕业于首都医科大学医疗系,一九九0年他俩又同时获得医学博士学位。有多项骨科专业的临床研究获得国家级、省级科技进步奖。毫不夸张地说许多的病人是冲着他俩的名气而来的。但从心里讲罗培基主任的手术要略胜一筹业务院长师勇俨。罗培基便笑侃着对老同学说道:“我呢天生就是搞业务的,还是你老同学领导我吧。若是换个人来领导我,他一定会坐不稳院长位子的。”
这是闲话。
罗培基主任目视了医护人员己全部到齐,说了声:“可以开始了。”
首先值班的护士由出院病人到新入院的病人,逐个介绍、由手术病人再交拟手术病人、危重病人;随后医护人员又分别到病人床头,交接了各种引流管的色、质、量的变化,饮食、睡眠的情况,并记录交接者签名。这么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诊疗规范、避免医疗纠纷。而每天的交接班的时间视新入院的病人及危重病人而定。这些一成不变的程序,常让他有一种错觉,什么时候能远离这一切?回想每一次的手术,不说惊心动魄、终于还是从死神的手里把危重病人拉了回来。有把握没有把握的手术,同样都担着很大的风险,而罗培基所想的不是自己,而是病人。手术中少则一半小时,多则五、六小时,甚至时间更长。这些年来,他那日复一日炉火纯青的手术,对他而言并不困难。难在他同时承担着很多的科研和教学工作,在15个小时的夜班后还要讨论科研课题,回到家也便瘫坐在沙发上,感觉自己浑身及颈肩酸痛感特别强烈,整个好似散了架似的,没有了十年前的精力和体力了。
但他深知医生的职责,只要病人是冲着他这个医生而来,把生命交给了他,他何又忍心拒绝。他就要尽责尽力负责到底。哪怕自己太累了,太需要休息了,这些想法都会一扫而过,他的名言“治愈、帮助与安慰。”是他当医生这么多年来的真情实感的再体现。他的一启齿、一举手、一投足都体现了对病人的深切关爱和理解。怀非凡之爱,做平凡的事,这就是医生的职业、医生的素质、医生的道德。他常说:医学不管怎样发展,都要牢记这份理性的谦卑。
交完班,罗培基与师勇俨走到一边交谈起来。
罗培基说:“苏晨楷的手术,想来难度肯定会比较大一些,老同学的手术啊,咱俩可要一起上。”
“多大的撞击力啊,能把胫腓骨全部撞骨折?这个苏晨楷干什么去吗?遇上这档子事。”
“情况还不明了,只有等来了再说。”
“明日厅领导要来检查。也就是咱们院将做为国家医院。按省厅要求,要紧抓住采购配送、价格管理,零差率销售等关键环节,确保将改革顺利实施。执行基本药物和增加的非目录药品目录。按规定配备和使用基本药物及增加的非目录药品。
“很重要吗?”
“重要不重要,这个会你要参加。”
“唉,……还有吴晓桐晋升的事你得关照关照。”
“她的论文好像没发表够啊。”
“我说以后的职称评审则可否将论文剔除掉,没发表论文,不一定能力不行,就像厨师不一定必须成为美食理论家。”罗培基继续冲着师勇俨说:“应根据实际情况确定哪些职称评审必须发表论文,或论文占多大比重。”
“说得倒也是。”
“看到新闻了吧?苏晨楷成为研究生博士导师了。”
“是该给老同学恭喜啊!”
下午,临近下班时,苏晨楷被急救车送到了省院。住进了普外罗培基所在的科室。被安排在21病房。
21病床是单人间,配置有空调、陪护床、写子桌,电视,沙发,衣柜,洗手间,坐式马桶,洗澡用的淋式喷头也正悠闲地悬挂在那里。医院里条件比较好的病房,这类病房相对来说,比别的病房收费要高,但仍然是没有关系的病人很难住得上的。主要这样的病房是给有关系的人留下的,比如某个领导、领导的亲戚、朋友、朋友的家属、老同学、本院职工……此时此刻昏昏沉沉、迷迷糊糊躺在病床上的则是他们的老同学,省医学研究所、临床肿瘤免疫学研究员苏晨楷。
都说一个人的面孔是折射内心世界的镜子,但永远改变不了的是他目光里、眉宇间生发的气质。曾经一本书里讲《解读面孔》,说的是面孔是一个人内心情感和生活经历的永久性记录,不仅能反映的人气质和性情,透过它,你还可能寻找到那些烦恼与快乐、失意与成功的证据。正所谓相由心生。所以当你再遇见一个陌生人的时候,不妨抱着一种游戏的心态试一下,注视他的面孔---除了